施特劳斯的持久重要性

目 录

导论1

*部分 施特劳斯复原显白风格5

*章 揭示显白风格：致克莱因的书信7

第二章 接纳显白风格：《〈库萨里〉中的理性之法》39

第二部分 苏格拉底式启蒙87

第三章 特别的苏格拉底式哲思：色诺芬的女学89

第四章 苏格拉底，真的真男人：色诺芬的男学127

第五章 柏拉图式政治哲学：“辅佐诗”148

第六章 将哲学史回溯到荷马：伯纳德特眼中的《奥德赛》180

第三部分现代启蒙217

第七章 代表正统抨击启蒙：《哲学与律法》导论219

第八章 代表苏格拉底抨击启蒙：《什么是政治哲学？》263

第九章 推进启蒙：施特劳斯复原尼采的神学政治规划312

尾声 施特劳斯的告别361

施特劳斯主要作品译名表366

参考文献368

索引375

第三章

特别的苏格拉底式哲思：色诺芬的女学

［75］读者们若被施特劳斯所吸引，颇有理由密切关注两本书。这两本书似乎不足称道，似乎远离今天知识生活的通常问题（它们是对色诺芬的评注），且乍看起来浅显（较之施特劳斯别的作品，显得更像是单纯释义）。但施特劳斯在他去世前一年写给肖勒姆（Gershom Scholem）的一封信中说，“我两本论色诺芬的苏格拉底的书……并非我写的*后的东西，但我相信它们是*好的”（GS，3.764-765）。在他*好的两本书的第二本（《色诺芬的苏格拉底》）的前言里，施特劳斯指出*本（《色诺芬的苏格拉底言辞》）更为重要：他首先写作和出版了他对《治家》的解读，他说，“因为在我看来，该著作在色诺芬的苏格拉底作品中*启发性，同时*受误解”（《色诺芬的苏格拉底》，前言）。

施特劳斯*早写作色诺芬是在他发现显白写作期间，1939年，他出版了*篇论一位古代作者即论色诺芬的文章，《斯巴达精神和色诺芬的品味》。1948年，他出版了关于色诺芬《希耶罗》的解说，在这个关于短篇对话的长篇文本中，在该文本所附极为丰富的359个脚注中，他极尽细致地指出了色诺芬的精巧。在为这本开辟性著作所写导论的结尾，在指出自己并未点出所有值得注意的地方之后，施特劳斯说：

只能希望这个时代会再度到来：色诺芬的技艺将被这代人所理解，他们年轻时便训练有素，不再需要当前这一研究中的那类累赘导引。

颇有理由认为，［76］二十多年后，当他极为轻省地创作关于色诺芬的苏格拉底的两本书时，施特劳斯是为那一理想的时代而写作。还可以算上施特劳斯去世前一个月所写的*后文章，《色诺芬的〈上行记〉》（“Xenophon’s Anabasis”）。色诺芬似乎是施特劳斯的模范导师，从施特劳斯复原希腊显白风格开始，直到他生命结束，色诺芬都在教导他哲学和政治哲学。所以施特劳斯出于感激，独力为当代读者复原这位古典作家，此人成功地将自己伪装为白痴，使得一个半世纪的现代学术真的把他当作白痴。

色诺芬讲述他的《治家》，是在说出*关于他自己的句子之后，这*个句子是：“我也曾听他谈论理家的问题，大概是这样说的。”此后，除了诸如“苏格拉底说”、“克利托布勒斯（Kritoboulos）说”之外，他只讲述苏格拉底或克利托布勒斯的话。色诺芬关于他本人的*一句话暗示了他是他所述谈话的听众之一。至于他自己的听众，首先是所有可以阅读的人，但要缩减到对一本许多人认为平庸乏味的书能够保有兴趣的人；*终要缩减到极少数人，他们能够看到书中藏有仅仅给予他们的惊奇。施特劳斯在他*好的两本书里也运用了这一筛选听众的艺术；这两本书是韬光养晦的杰作。

色诺芬讲述了苏格拉底和克利托布勒斯之间关于贤人风范的谈话，其中苏格拉底询问克利托布勒斯，是否愿意听“我给你从头讲讲我从前如何会见一个人的事情，此人在我看来可是真正担得起贤人之名”（6.12），此后，色诺芬便让苏格拉底讲了更早时候他与伊斯霍马霍斯（Ischomachos）之间的谈话。苏格拉底对那一谈话的讲述占据了《治家》后三分之二的篇幅（第7-21章）。施特劳斯本人给苏格拉底讲述的前四章安上一个标题，女学，每个序数后面还配有小标题，以及《治家》中的相应章数：

女学——一、依据诸神的婚姻与依据法的婚姻（第7章）

女学——二、秩序之一（第8章）

女学——三、秩序之二（第9章）

女学——四、化妆（第10章）

施特劳斯的这本书跟色诺芬的书一样，有21章。施特劳斯各章标题突出地标明了色诺芬的章数，但却没有标明他［77］自己的章数。说《治家》是色诺芬*启发性的著作，施特劳斯有其理由：“在其中心章，苏格拉底被直接与一位完美贤人作对比”（《色诺芬的苏格拉底》，前言）。在他自己的书里，施特劳斯把色诺芬的中心章即第11章稍微挪离了中心，使色诺芬的中心章尾随他自己的中心章即第11章，也是他关于女学的*后一章。对施特劳斯女学的研究证实了一些东西，一些在他1943年的《〈库萨里〉中的理性之法》中已经可见的东西：施特劳斯对每一章的中心、对女学的中心，对他整本书的中心，倾注了特别的关切。这些中心表明，施特劳斯运用了他在古典作家那里赞赏已久的一项技艺，居中的行文艺术，一种默默强调重要事物的方式。它是简洁的艺术，它控制论辩的行进和节奏，使论辩在*的、中心的时刻达到极致洞见，它在*处逗留，以便汇集和共享之前行进的解说已经几乎呈现的东西。这一居中的艺术绝不是机械的，它含有大度；它既有赖于读者愿意承认作者的指导身份，也有赖于作者怀有善意让读者可能抵达他曾学到的东西。在我看来，这些中心时刻的密度和精度，是施特劳斯之亲人类（他选择赠予他曾被赠予之物的方式）的*度量和*悦人的奖赏。

女学—— 一、依据诸神的婚姻与依据法的婚姻

施特劳斯准备讨论苏格拉底讲述的他与伊斯霍马霍斯之间的谈话，该谈话“披露和回忆他过去的一个独特事件”，他一劳永逸地“发现了什么是完美的贤人风范”。施特劳斯的女学探讨苏格拉底所述那一独特事件的前四章，该事件远远早于他与克利托布勒斯的谈话，苏格拉底有过许多其他独特事件，这不是*的独特事件，却是有着独特重要性的单个事件，因为它永久改变了哲学史，它就是苏格拉底的转变。

女学*章的*个主题是伊斯霍玛霍斯对他妻子的教育，他对她的“管理”。这一教育的［78］*阶段强烈地激起了苏格拉底的好奇：“苏格拉底再没有在其他场合，用如此强烈的词语来表达他学习的急切。”（132）要解释他的急切，就要看伊斯霍玛霍斯给年轻妻子的*课中所提起的话题，施特劳斯在*章简短的中心段里汇集和总结了这些话题。他在那一段指出，伊斯霍玛霍斯鼓励他的妻子“尽力做好诸神产出她而使她能够去做和法所赞许的事”（135）。施特劳斯首先留意法，指出“伊斯霍玛霍斯没有把神圣起源归于法”，并且“他想到的法是一种不成文法”，其起源不明，但可以肯定其起源并不神圣。接着他谈到自然，回头指向伊斯霍玛霍斯对于诸神“产出”（bring forth）（ephusan，源自phusis，“自然”）他的妻子所用的词：

由诸神产生（generate）的东西，其存在归于诸神的东西，是自然，它特别有别于法。

这就开始了施特劳斯这些章的专门关注：苏格拉底，一个研究自然的人，搜出完美贤人，急欲听取他对他年轻妻子的教育里所隐含的、他对自然及自然与法定秩序（完美贤人被视为这种法定秩序的表率）之关系的缄默理解。此前仅研究自然的苏格拉底急切地得知，并不研究自然的贤人持有隐含的或未经检验的观点，即诸神产生自然，而法完全源于人。

女学*章的后半部分由一个“比喻”主导，伊斯霍玛霍斯把他妻子在家里的地位比作蜂后在蜂巢的地位。施特劳斯衡量了那一比喻何以恰当又何以不恰当。伊斯霍玛霍斯在施特劳斯称为他给妻子的“课”（137）的开头就做出这一比喻，他的*课紧随他对年轻妻子的*个询问：她觉得他为什么娶她。为了回答她可以做些什么“以帮助发家”的问题，伊斯霍玛霍斯说，“宙斯在上……只需尽力做好诸神产出你而使你能够去做和法所赞许的事”。她询问“这些事是什么”（《治家》716-17）。他先是回答，它们是跟“蜂巢中的蜂后所负责的”工作相对应的工作，该回答展开为他对她很长的、未间断的一课，讲的是基于诸神和法的婚姻是什么。结束时他重提开始时的比喻：“在我看来，蜂后也是这样忙碌着，以完成神命令她去做的工作。”（732）直到这时，他的妻子才又说话：“蜂后的工作是怎样与我必须做的工作相似呢？”他们随后的对话表明，为什么对于［79］伊斯霍玛霍斯首次引入他的比喻，施特劳斯会给出警示：这个比喻“显然容易被误解，甚至被误用”（135）。施特劳斯在这章的*后一段关注那一缺点。